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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莊又竑 (公視《誰來晚餐》製作人)

《誰來晚餐11》即將進入尾聲,
作為一個公共媒體、也是真人實境秀的《誰來晚餐》,
與受訪家庭之間發展出特別的關係。
不可避免,我們游移在「侵擾」與「親密」之間,
但是我們一直試圖踩在人性、公共性的態度之間,抓好分寸。

「清官難斷家務事!」出自300年前的《儒林外史》。
2020年的台灣如果還拿這句話來搪塞,
那就太落伍、太小看台灣的公民社會了!
《誰來晚餐》節目的意義就是告訴大家,
家裡發生的任何問題,都是社會的問題,
包括失學、失業、疾病、家暴、離婚、外遇、情緒勒索…
都不應該是關起家門不能說的事。
公視要做的不只是提供相關機構資訊,
《誰來晚餐》的任務是,大家不該為家庭問題感受羞恥,
可以大方走出去尋求社會協助。



前言

 去年底,公視歲末募款的錄影現場,兩度被點名的晚餐嘉賓呂秋遠又問了我一次:「你們到底怎麼找到這些家庭的啊?」
 他會這麼問,是因為他所拜訪的家庭是比小說還精采的〈我的負債爸爸〉。鍾家坦然地把家庭欠債糾紛的故事攤在鏡頭下,呂律師感到amazing!另,也有來賓回饋:「這家人太勇敢了!我八輩子也不可能把家裡的事情抖出來!還要面對原本不敢面對的關係!然後被攤出來秀在電視裡!」
 與此同時,我們也收到〈我的負債爸爸〉鍾家人的私訊:「影片編輯的太完美了,真欽佩你們的智慧跟用心,謝謝你們帶給我家反省的機會…」當然,有更多的家庭在吐露某些片段之後,提醒我們:「你們知道祕密了,千萬不能透露呀!」


圖說:呂秋遠訝異,《誰來晚餐》怎麼會讓鯉魚女王的家人掏心掏肺分享家裡的債務故事

 90年代末期,觀眾開始挑剔裝模作樣的節目,對於被隱藏的、穿幫的、真實的一面感到興趣,真人實境秀的潮流蔓延全世界,拍攝場景拉到了現實生活,攝影鏡頭也越拍越近。至於,相機跟被拍者之間的關係討論很多。有人認為,相機就是對被拍對象的侵擾;也有人說,攝影師跟被拍物,很親密。然而,相機具侵犯性的反省並沒有阻止實境秀的延燒,加上攝影器材的普及,讓更多個人樂於自拍、展現真實自我。
 作為一個公共媒體、也是真人實境秀的《誰來晚餐》,與受訪家庭之間發展出特別的關係。不可避免,我們游移在「侵擾」與「親密」之間,但是我們一直試圖踩在人性、公共性的態度之間,抓好分寸。


受訪家庭們到底經歷了甚麼?

  1. 對著鏡頭,說說自己的人生
  2. 願意接受《誰來晚餐》拍攝的家庭都知道本節目是只談私領域的實境節目,製作單位會跟家庭事先說明整個作業流程,包括拍攝時間長達2-12個月。第一線的工作團隊,通常是兩個人(導演+企劃),他們帶著攝影機,走進你家,跟每個家人聊聊自己怎麼生活、怎麼長大。
     的確,公共電視《誰來晚餐》的LOGO被賦予一種權利,甚至可以說是魔力,讓大家信任我們不是壞人,願意打開家門,歡迎《誰來晚餐》進入自己的私領域,包括家屋、甚至是心裡。敢說「進入你心裡」,真的不浮誇,只要是令你感動的那一集,我們的鏡頭一定進入受訪者的心裡。

  3. 第一次有人問你怎麼過來的?
  4.  除非找過心理師,一般人很難有機會對陌生人談論自己的生命故事。如果《誰來晚餐》的鏡頭來到你家,代表家庭成員都事先同意分享自己的生命歷程。家人們往往暢所欲言,也許是從來沒有人好好問過他們怎麼長大、如何遇到另一半、如何面對家人的種種…。《誰來晚餐》的鏡頭當然不是心理諮商師、也不下診斷,但我們的確有點像是諮商師的角色,因為我們用心聆聽。

  5. 動員全家一起拼圖、一起尋寶!
  6.  《誰來晚餐》製作單位進入家庭拍攝的當下,成為最貼近家人的第三者,不只是單純的旁觀(純粹旁觀的紀錄片工作者根本不存在),我們透過採訪把家庭全貌找出來,並說出一個有意思的故事。過程中,也常常把家庭中遺失的拼圖找回來,全家人也參與了找線索、一起拚圖的歷程。
     也就是說,《誰來晚餐》一進入家庭拍攝的時候,我們跟受訪者共同進行的了一個家庭拼圖、尋寶活動。那個寶,在我們的節目裡,就是家人之間更深的認識、同理。

受訪家庭對製作團隊的信賴來自於人性

 「拍晚餐我第一次這麼想打人!」企畫小潘收工後回到辦公室,以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表達心情。小潘很投入採訪,他的「人性」正在發作。
 小潘是1月3日播出第38集〈5年來,第一次跟媽媽吃飯〉的企劃,他把自己做為母親&女兒角色都投射在家庭的某個人物裡。小潘說,每一次拍攝,收穫最多的是他自己,甚至在錄影的現場,小潘無法克制自己而感動落淚。(請看晚餐試片室漫畫
 其實,《誰來晚餐》每一個鏡頭的背後都有兩個活生生的人(導演&企劃),他們深刻與家庭人物互動下總是心情起伏,關機之後,也彼此交換生命故事。人性流露的當下,給予同理、支持,難免也受家人們情緒感染,製作團隊跟家人們開始建立信賴與情感。當然,人性有時也非理性,當家庭成員意見紛歧時,製作小組會不會不小心選邊站了呢?
 「過度人性」其實很危險,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人性,企畫跟導演當然各自持有不同的人性見解,就算再專業、客觀的心理師也難逃人性的個別差異。避免「太人性而變的非理性」的方式是晚餐督軍團隊密集開會,大家集思廣益找出每個家庭的「公共性」。(當然,公視員工開會的時候,不會把「公共性」掛在嘴上,但原則上,公視員工心中都具有內建的公共意識。)


圖說:製作人為提供來賓訊息,同時躲鏡頭,軟骨功是必要的/鄭雯芳拍攝

家務事通通具公共性

 「清官難斷家務事!」出自300年前的《儒林外史》。2020年的台灣如果還拿這句話來搪塞,那就太落伍、太小看台灣的公民社會了!事實上,《誰來晚餐》節目的意義就是告訴大家,家庭發生裡的任何問題,都是社會的問題,事實上,家中任何人的任何問題,包括失學、失業、疾病、家暴、離婚、外遇、情緒勒索…都不應該是關起家門不能說的事情,公視要做的不只是提供相關機構資訊,《誰來晚餐》的任務是,大家不該為家庭問題感受羞恥,可以大方走出去尋求社會協助。
 採訪當下,當然不會跟家人提出「你家非常具有公共性呢…」但我們所選擇的家庭故事,或編輯故事的走向,的確是想要帶出各式各樣的問題,製作團隊都會在會議室裡討論這些議題,雖然在節目內容裡,觀眾看不出任何的評價或說明,但透過故事,許多觀眾都能夠看見這樣的深度。以2020年1月份播出的故事為例,並列舉不曾外流的內部討論如下。


故事一:5年來 我跟媽媽的第一次晚餐(1月3日播出)

故事大綱:

 盲人歌手阿邦跟母親5年沒見面,彼此有難解的母子情結。攝影機前,阿邦藉機問了父母,想確認他心中的祕密:一出生就出養他,收養人家發現他是個失明的嬰兒才又退回。阿邦父親坦承:「那時算命的說,他生不逢時帶弓箭,會射家裡人,射自己、射爸爸媽媽啦,結果他選擇射自己啦…」

觀眾所不知道的INSIDE會議紀錄

  • 製作會議裡我們討論各個面向的問題,但大家爭論最多的就是,阿邦5年不回家,很不孝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當時面臨離婚、又得獨自帶4個小孩的單親的母親,坦承對阿邦很嚴厲、他心力交瘁,他只能選擇把小一的阿邦送到啟明學校…阿邦媽媽從來沒跟小孩說明自己的限制與難處。
  • 阿邦從小渴望被父母好好呵護,卻無法獲得,感到失落,很氣母親…又加上媽媽偏袒么弟,成為阿邦不回家的導火線…他的不安全感也不曾跟母親說過。
  • 母子兩人從來不知道彼此的困境,也無法替對方設想…
  • 如果有觀眾也正遭受同樣的困境,可能因為看見這對母子的盲點可以開放的溝通…真心說出彼此的感覺,也許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
  • 也許受到失婚創傷的單親的家長,可以跟各種NGO求助,低收入者也可地方政府申請單親補助。

故事二:我們病的很自然又藝術(1月31日播出)

故事大綱

 三代同堂的一家人,他們都在自己跟家人的身心病症上,學習和平共處。葉爸娶葉媽的時候答應要搬出去住,但葉爸無法兌現,公婆一直是葉媽的壓力來源。葉媽覺得丈夫拖延產程,讓女兒腦受損,被診斷為過動症。葉媽也在12年前罹患罕見疾病「馬凡氏症」,看病得掛12科門診。年事已高的公婆分別有重聽、失智症的問題。葉媽雖常把離婚掛嘴上,但終究最感恩丈夫…不只是葉爸得照料兩老、老婆、女兒,這一家的成員們都在用力地搞定彼此的身體與心情。

觀眾所不知道的INSIDE會議紀錄

  • 葉家反應台灣家庭多數仍然不喜歡外求,葉爸要自家人扛下照顧長者的壓力,搞得家庭氣氛緊張、犧牲夫妻獨自相處的機會‧
  • 長輩需要再教育,晚輩也需要休息,也有自己的人生,需要被尊重‧社會上許多機構提供照顧服務員比家人自己照顧更專業,讓家人之間的緊張情緒可以舒緩,減少因摩擦累積的情緒勒索‧

《誰來晚餐》怎麼找到這些家庭的?

  1. 觀眾毛遂自薦。
  2. 製作同仁生活圈(自己的親友/朋友推薦/路上搭訕)。
  3. 其他媒體報導。

他們為什麼想上《誰來晚餐》?
我們的確問過許多家庭這個問題,大部分的答案是:

  1. 可以點名偶像來家裡吃飯,好high呀!
  2. 想對大眾分享一些訊息。
  3. 覺得上電視,好玩!
  4. 因為製作單位邀請。
  5. 以上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