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吳豐秋

吳豐秋,一九四二年底生於花蓮,十二歲開始持續發表詩作和散文。畢業於大同工學院電機系。離鄉後即參與台灣民主運動,歷二十年未能返台。現旅居加拿大,經營自動控制生產事業。在台灣各報發表過「海妻」、「秋天的惆悵」、「蒲公英」、「壓歲錢」、「茶客」、「平安符」、「運轉手」及「作堆」等短篇小說。「後山日先照」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

原著作者吳豐秋先生專訪 (文字整理:張朝晟)

愛-是不分族群的歸鄉

曾經,我因鄉愁之苦而抓狂;結果是在短短的一年多裡,去了兩趟陌生的國度-古巴,只因為偶然在地球儀上發現耳熟的北回歸線迤邐通過了老家台灣,也實穿那位於加勒比海的亞熱帶島國。阡陌、蔗田、檳榔樹、香蕉園、豬舍以及在村野小路上追逐啄食的雞鴨……,我藉著對自然景觀的移情,暫時紓解濃稠的思鄉情懷;然而過後的鄉愁依舊,隨著歲月累積,因長年回不了台灣,抓狂的我幾乎變。

一九八七年七月台灣解嚴。經過近半年的申請及漫長的等待,同年年底我終於真正回了日思夜夢、闊別近二十年的家園。

只有離鄉背井的人才會嘗到鄉愁的滋味,也只有背負著鄉愁的人才能體會大地母親的呼喚是多麼的斷人肝腸。如果「想家」是人類脆弱的天性,那麼「回家」則是人人夢寐以求的溫馨歸屬;幾百年來,台灣就是以包容、親切和溫馨的歸屬感,不間斷的哺乳她的本土子孫、撫養來自異鄉的兒女;這位具有天賦異稟的大地母親讓所有投奔她的人都公平的獲得「回家」的溫馨歸屬,滋生無法割捨的海島戀情。

近年來台灣通行的語言隨著政治經濟的解構和重組,正不斷的在汰舊換新;文字媒體幾乎每天都會推出新的語詞:作秀、哇塞、叩應是從前所沒有的;啥米、速配、鬱卒則是一種約定俗成,而饅頭、小籠包還是照舊饅頭、小籠包。才短短的幾年,台灣人已經敢於拋棄過去各據一方的語言成見,授受了自然形成,而且不停地蓬勃多元發展的台灣國語,作為日常的溝通工具,被上自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廣泛和諧的使用,台灣國語肯定是本土產物,過去的狹義的鄉土藩籬早被拆除了。

但是在面對各種層次的解構和重組時,心態上,台灣人遲遲無法從悲情的歷史陰影中走出來;二二八事件及後來延續了四十多年的白色恐怖,對台灣人及整個台灣社會日後發展所造成的傷是多麼的深沉而多面。在此以前,已有的探討大都把受害者侷限在特定的一方,然而事實上,在不同的族群裡都曾經有遭遇相同迫害的受害者;多年後的今天,要求平反的聲音和處理善後的方式並未取得完全的平衡;每逢敏感時刻,台灣社會仍能感受到從不同角落冒出來的餘波盪漾,並且為悲情的歷史陰影所帶來的各種後遺症,包括各族群綿延的尖銳對立,繼續付出巨大的代價。台灣人必先從悲情的陰影中勇敢的大踏步走出來,才有可能在面向未來的長路、遠景時坦然的拓寬胸懷、無羈地開闊視野。

全書以戰後台灣將近二十年的史實為格局,用意不僅在於反省台灣的上一代及上上代曾經經歷過的是非、對錯,更想藉著書中的大家庭成員及周圍的人物角色,在賴以為生的台灣後山土地上交織著、迸放出人與人之間的「大愛」,以凸顯那曾經是上一代台灣人所擁有的,卻正是這一代台灣人所欠缺的。

小說中的北印、雨綢,就是台灣的化身,耕土、再添、雅惠、達佑等等,就是今天台灣人的倒影,也就是我們自己。

這次有這個榮幸,跟導演李岳峰先生,跟公共電視結緣,看到自己寫的小說「後山日先照」被改編成連續劇,我也接受邀請回到台灣,特地和全體工作人員在一起,看到李導演認真的態度,導演手法和作風,欣賞到各個演員,一幕幕精采的表演,更加敬佩全體工作同仁,不分日夜努力打拼的精神。作為原著的作者,我希望「後山日先照」這部電視劇,可以給觀眾得到意外的感動和喜悅。更希望大家在未來人生的路途上,可以得到用不完的無形的財富,心靈充滿希望,也給全台灣可以充滿幸福、充滿愛。

  • 本文節錄自吳豐秋先生-「回家」的感覺實在好 與 「後山日先照幕後特輯」採訪口述。

製作人、導演 李岳峰

戲劇啟蒙老師:白景瑞導演,二十三開始跟隨 白導演拍過「再見阿郎」,「白屋之戀」,「老爺酒店」…等多部影片。

接觸電視劇後,曾先後執導:鄭少秋先生演出的楚留香新傳,一代女皇(潘迎紫小姐),上錯天堂投錯胎(寇世勳、李烈、孫情、陳淑麗),一代公主(潘迎紫),家和萬事興(潘迎紫、寇世勳),命運的鎖鍊(楊烈、江淑娜),不了情(金素梅、何家勁),驚世媳婦(張玉嬿、楊慶煌、劉秀雯),天才保母(胡瓜、藍心湄、羅時豐),再愛我一次(張玉嬿、張晨光、文英、倪齊民)…等多齣連續劇。

並製作兼導演:愛(金素梅、劉德凱、張瓊姿、馬如風、狄鶯),緣(金素梅、何家勁、徐乃麟、張瓊姿),我的阿爸我的子(石英、朱慧珍、狄英、孫鵬),爸爸的本尊(石英、巴戈、趙永馨),香蕉新樂園(何家勁、朱慧珍、潘怡君、蕭大陸),寶斗里長(潘迎紫、雷宏)…等。

製作人、導演 李岳峰的開場白

在茫茫的人世間,每一項人事物的聯結,冥冥中似乎都有一段「奇緣」似的邂逅,就好像偶然拾到一把鑰匙,從而開啟了一扇神秘的門,使得躍出了潛黯已久的精靈,迸出了悸動的火花……

那是去年四月的一個夜裡,我留學海外的孩子們回台度假,飯後無事,帶著最小的兒子走到不打烊的書店(么子已十八歲,還願意跟我手牽手),彼此各選所好,在沒有目標的隨意瀏覽下,突然一本書的封面躍然入眼,那是一幀發黃的老照片,轉而設計出來的,似是一家人的合照,而身上所穿的服裝和孩童未著鞋的赤腳,不就是我這中古年紀人的幼年寫照嗎?怦然一陣心動,稍事翻閱,書名「後山日先照」,乍看之下有些無法釋意,再看作者--吳豐秋--也是甚為陌生,但內心就是油然生出無比的好奇,彷彿具有神奇的吸引力似的,於是將書買下,好伴讀長夜,就這樣,我一頭栽進了這書中的世界,不覺東方之既白,直至看完最後一頁,仍久久不能自己……

作者吳豐秋先生早年從事反對運動,日後流亡海外,且列入「黑名單」中長年不得歸鄉--台灣花蓮,而花蓮即是本省人習稱的「後山」,書中的故事就描述「後山」一個「奇異組合的大家庭」,在二二八事件這個悲劇前前後後所發生的遭遇,文中沒有血淚的控訴,反倒有高度的包融和清明洞澈的反思,讀來令人動容。

而我正是「二二八事件」的受難遺族,自是更有深切的感受,且將這段歷史的記憶稍事抒發--

也不知道從幾歲開始,我多次詢問扶養我長大的祖父母,為什麼我沒有父母親?祖父母總以父親病逝、母親改嫁來搪塞,讀到小學三、四年級,才從親友口中得知父親是「二二八事件」的受難者,於是我再度詢問祖父母,祖父母均抱以「噤若寒蟬」的態度,使我也感受到異於尋常的肅殺氣氛;隨著歲月的成長,我才在片片段段的說法下,拼湊出當年我父親遇難的大致過程……我經常思考的一個問題是:當我父親將結束廿七歲的年輕生命時,他的心情是什麼?除了哀傷生命的早逝,也會沈痛的對不能把才七個多月大的我扶養長大而遺憾吧?!

我長期從事影視編導工作,對事情的感受自較常人有更細膩敏銳的思觸,但卻從來未曾想過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段真實事件發展成影視戲劇的念頭,反倒是在這一個晚上不經意之下,看到了「後山日先照」這本小說,讓我潛意識塵封的記憶又清晰的浮上心頭,從而開始嚴肅的面對這個歷史事件,幾經掙扎,終於我想藉這本「小說的故事」醞釀將之製作成一部「電視劇」。再來的先期工作就是積極的聯絡原作者,幾經輾轉,又是在「奇緣式」的情況下以電話聯繫上了現僑居在加拿大的吳豐秋先生,並徵得同意,答應將這本「文字故事」,透過生動的鏡頭語言,將吳豐秋先生的作品展現在觀眾之前,終極目的是想藉此用心將潛據在意識中的陰霾掃去,敞開胸懷,讓陽光迎入心中,應即是書名後半句「日先照」之意涵……

周雨綢一生經歷,正可為二二八再開一扇窗

在此且將故事的內容稍作敘述,貫穿整個故事的主軸人物--老奶奶周雨綢(不知是否取此名含有未雨綢繆的意思)--自幼即是在清末之時、隨父遊官來台的女孩,本籍大陸東北哈爾濱。但隨著命運流轉,甲午之戰,乃父因組義軍抗拒日軍的接收台灣從而殉身,幸得在生前即將幼女託付於一泰雅族的人家,所以周雨綢有個血緣不同的原住民弟弟,後來又嫁入行醫賣藥台籍男子陳北印為妻,生下了四名兒子;但隨著中日戰爭再起,二、三子充為日本軍伕,三子戰死在南洋,留下了一個遺腹子「耕土」--也是故事中年輕一代的主角人物……

二次大戰後,日軍離台,國軍進駐,未幾,即發生了「二二八事件」,陳北印在此事件中喪生;陳北印生前以「醫者父母心」不但曾救治過美軍飛官,更收容了外省籍的一雙孤女,藉著義女的關係,雖保護了這雙孤女免於受難身亡,但在家庭成員間卻產生了仇恨衝突……幸仗著周雨綢這位奇異女性的包容心懷,不但化解了家庭危機,更加擴張了「奇異組合的大家庭」,人員又加入外省少年兵……彷彿發生在她身上的歷歷血痕都神奇的消失了,這才走盡了她滄桑的一生,化魂而去……

我想,周雨綢的一生經歷,足以掀現了中國現代史悲慘的一頁,但唯有以人性中的「無私大愛」才足以化悲戾為祥和,這應是作者如椽史筆的「原心」。經得公共電視的核准,我有幸如願開始製作並導演了這部原著為名「後山日先照」的電視劇,我僅以慎危的態度,極力的要把原著精神照實演成戲劇,不但要對原作者負責,更要為社會盡心,同時,我正可以藉以懷紀我那在不幸事件中受難的父親,也像與我一樣同為受難遺族身份的朋友們致上一份心意。
(製作人、導演 李岳峰 撰於2002年4月8曰,于台南白河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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