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人生



極樂世界 第一集
「性福人生」性權平等

一切從2015年的一場發表會開始
那是手天使二週年發表會

 發表會上的故事,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戶,直視障礙者的情欲世界,原來障礙者的樣貌,不只是媒體上常見血淚控訴城市的無障礙缺失,大聲疾呼基本人權或工作權,而是回歸一個人最基礎最原始的需要,是身體內在對性的滿足,是對愛的想像,還有對幸福的遙望。

 著手搜集資料時,思忖著該如何呈現紀錄這個議題,雖然題目噱頭十足,在臺灣卻少有研究,只能借鏡海外,尋求學習不同的觀念與哲思。首先聯想到荷蘭與日本,荷蘭是性觀念開明,是少數性交易合法的國家,相對來說,日本卻是民情嚴謹,而情色產業卻蓬勃發達。走訪這二個國家後,才知道荷蘭與日本,在國家政策上,並沒有實質立法保障滿足障礙者的性需求,但是仍然有一些人默默的耕耘,為障礙者的情欲想望奮鬥著,這些人散發著異質炫目的光芒,是障礙者在追求情欲道路上,所依存的光與溫暖。

 邀約受訪者的過程中,一遍尋不著女性障礙者,可以來暢談性事,曾經有一度荷蘭『終極的照護』的Maureen茉蓮說:成立公司六年來,曾經服務過三位女性身障者,我們一聽到消息,霎時覺得振奮人心,再深入詢問後,才知道三位女性,分別是93歲、95歲、91歲的奶奶,可惜她們已經離世了。臺灣的手天使,也積極為我們尋找女性身障者,可惜機緣不足,無法促成訪問,後來受訪的是Superman,他接受手天使服務過程的故事,讓我們了解臺灣障礙者爭取性權,太艱難太辛苦,連『性』都難以得到,更別說是『權』了。

 性需求,如同肚子餓了想吃飯、累了想睡覺的欲望一樣,沒什麼不同,跳脫『障礙者不需要性』或『性是禁忌,不可說』的迷思,才能看見身而為人的尊嚴,看重不同個體的價值與差異,如同史蒂夫霍金在2012年倫敦帕奧上所說:我們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我們擁有相同的心靈。

Tika Stardust

蒂佳,超過15年資歷的性照護者,荷蘭

 因為家人是心智障礙者,蒂佳很了解障礙者的需求,而多年的醫護與社工經驗,讓她體會若障礙者的性需求不被滿足,會他們的身心造成挫折感,於是她轉變成sexual caregiver性照護者,滿足障礙者的性需求,也關照他們的生活,九十分鐘的相處,是戀人般的約會,也像是家人般地對待互動。

 訪問尾聲,瞥見她房間一隅,有小丑雜耍的道具,問她這是什麼?她一臉燦笑地說很喜歡裝扮成小丑耍瓶子、丟球,有時候會在市集上表演….為什麼喜歡雜耍?她說就是喜歡讓人覺得快樂開心,然後喜滋滋地問我們要不要看她耍瓶子….對蒂佳來說,被她照護的人開心,她也很快樂,愛很簡單沒有邊界。



De Ultieme Zorg

『終極的照護』安排與媒合性服務的公司,荷蘭

 詢問荷蘭Red Umbrella Fund(註),是否可以介紹為身心障礙者提供性服務的性照護者,紅雨傘推薦了『終極的照護』給我們。

 32歲的Maureen茉蓮是創辦人,公司有九位員工下午 04:06 2020/10/6,她自己不提供性服務,而是幫助障礙者媒合與安排性服務。茉蓮曾經當過社工,照顧身心障礙者,爸爸鼓勵她成立公司,老公也很支持她的工作。媒合之前,茉蓮會詳細了解客戶的殘障程度與性愛喜好,事後必須致電障礙者詢問服務過程是否滿意,是否有需要改善之處。

 雖然荷蘭的性觀念很開放,但是茉蓮常常被誤認是妓女,或介紹自己的工作,會感到他人異樣的眼光。她總覺得每個人都有性需求,而且意外常常會發生,如果發生意外,正常人變成殘障的機會,比買樂透中大獎還要高。

註:
Red Umbrella Fund紅雨傘基金
全球第一個由性工作者領導、為性工作者服務的國際基金,由1983年成立於荷蘭的Mama Cash支持,Mama cash是國際上第一個婦女基金會。



Chantal

性照護者,荷蘭

 香特爾,平常在老人安養院當照護者,經營個人網站,自己接案性服務,也配合『終極的照顧』..等組織媒合個案。曾經有一位78歲的身障者,情緒暴躁,有暴力行為,心理醫生、照護員才發現因為他無法自慰所致,後來幫他安排性服務後,情況改善了,心理醫生與照護員都很感謝香特爾,她也覺得很開心。性愛,不只是性接觸,還有身體與情感的放鬆,具有醫療的作用,香特爾覺得自己像是醫生,也在幫助人。



Noir

創辦人熊篠慶彥,日本

 Noir,法文,夜晚、黑暗的意思。小兒麻痺症的熊篠成立Noir,希望提倡身障者的性,是藉由自己的力量來做到,而不是讓別人來幫你做,真正自己做不到,才讓別人幫助。他舉例:幼兒學吃飯,是幼兒自己用手拿湯匙練習,大人偶爾握著幼兒的手幫忙,而不是直接餵食幼兒吃飯,因此熊篠也跟知名的情趣用品公司Tenga合作研發,推出身障者的性輔具,讓身障者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享受幸福的時光。



導演的話

性權平等

 看到這個標題,感覺範圍很大,你可能得從上世紀七零年代的性解放運動開始講,並且提及女權運動和同志運動等等。所幸,我們想要討論的僅是『身障性權』的議題。

 不過身障性權不是由性解放運動一路衍生下來的嗎?

 的確,但由於我們訪問四個國家,每個國家都有他們各自的歷史進程,各自對性的意識形態,如果我們要完整地陳述四個國家的集體性意識,一個小時的節目長度是不夠的。

 換言之,我們要拍攝一個關於身障性權的節目,而這個節目論述的方式,要是這四個性權發展不一的國家或者全世界都能接受的。

 基於這樣的想法,我們就把焦點集中在身障者的性需求上,我們希望藉由這部影片,讓世界先去了解身障者的性需求,進而用國家社會的力量去保障身障者長久以來被漠視,被剝奪了很久的基本權利。

 拍攝過程中,我發現提供性服務的人或倡議者,多少跟身障者有一定的關係,例如:提供性服務的Tika來自一個身障家庭,母親和哥哥都是身障者,也曾在照養機構待過。開發身障者性輔具的佐藤雅信,在大學時代就參加身障服務社團,也有照護經驗。Noir和手天使的創辦人Kunoshima和Vincent他們本身就是身障者。

 這些受訪者由於實際看到了身障者的性需求,所以願意投入心血去為身障性權倡議或者提供服務。那麼我們如果先讓觀眾看到身障者的性需求,之後再去討論技術性問題,這樣溝通上會不會比較順暢。

 事實上,開拍前我們很在意所謂技術問題,例如:自慰可以假他人之手或應自己完成?什麼障礙程度的人可以接受性服務?什麼障礙程度不可以?然而隨著拍攝,我們發現這樣的問題,在某些文化裡根本不成問題。

 例如在荷蘭,自慰就是自慰,用什麼方法沒有不同,這樣嚴謹的性態度,可能只會出現在日本文化中。在荷蘭,誰可以接受性服務也不是依障礙程度來分的,聽說台灣手天使後來接受了一位視障朋友的申請,足見接受申請的標準用能否自行打手槍來界定是值得討論的。如果將上述問題搬到德州去問,那裡的受訪者會選擇迴避,或認為那是賣淫的行為。

 在這些訪談中,當受訪者談到性行為背後連結的情感:被撫摸,被擁抱,被愛的渴望,往往最是最動人的時刻。我也很喜歡行政義工談到他們怎樣找無障礙旅館,怎麼抱受服務者上床,需不需要大毛巾等等的故事,聽起來像一件興建橋樑的浩大工程。

 記得前製期的時候,團隊裡傳閱一本書『沈默』,台版的『熔爐』,不同於熔爐的是,沈默裡的案件是生對生,而不是師對生。我覺得台灣這樣的情況較為恐怖,因為一定還有案子隱藏在角落沒有被發現。而且它凸顯了台灣特教系統的腐化,可怒的是,該校校長竟然叫受性侵的聽障女生乾脆跟加害者結婚算了。

 身障性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媒體可以做的,首先是幫助身障者把性需求說出來,接著檢討台灣性教育的問題,促使台灣社會展開性對話,確保『沈默』書裡談到的性侵案件不會再重複發生。

 這部片子只是開始,但從今天起,我希望媒體對性權不要再保持沈默。